下午五点。
冬栀子有事先看过昨晚的天气预报，听说武汉市的气温会降到零下二度。所以在从寄宿的旅馆出门前，早早地就穿好了羽绒服，戴好加绒手套，做好了一切防寒措施。
玫瑰粉的羽绒服是从实体服装店里面选购来的。为了买过冬的衣服，又不想单独一个人出门，栀子死皮赖脸地缠着正在训练中的夏，夏才终于答应说服教练，请了一次假。
但是跟夏在一起购物也不有趣。夏是那种对打扮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买衣服的话别妄想他能给出什么有价值的评价来。而俱乐部最近来的两个新成员——顶替过去四季战队中空缺的「春」和「秋」的位置，叫做春矢梦的男生以及叫做秋信子的女生，栀子还没有和他们把关系处理好，也不好意思因为个人私事叫上他们。
——还是说，在自己的心里始终有道看不见的隔阂呢。
栀子思考着让自己烦恼的问题，随即找不到答案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无法安放的情绪，只好通过抱紧怀中的粉红色玩偶兔来得到缓解。
最初的FS战队是由科美电子一手建立的。
设立在山西省中部的某个福利院，其中大约生活着六百多名的儿童。他们当中有些大部分人都是被陌生人捡到，然后送往了福利院。也有些人则是受到了灾难的影响，身体残疾，没有了监护人于是被送了进来。栀子就是那六百多名儿童中的一员。
有关父母的记忆早已经无法想起，栀子尚处在一个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被送进了福利院，自记事起就在福利院里生活。每天就是听老师们的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起床，非常普通又平凡。
等到栀子的年纪长大了一点后，福利院开始安排栀子学习文化知识。有专门的老师会教拼音的拼写与读法，还有老师负责教四则运算。每天和同龄的朋友在一起学习，在一起玩耍，栀子甚至觉得生活竟有些乐趣。
变故是在栀子九岁那一年发生的。
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个穿连衣裙的季节。栀子从年纪大的男孩子们那里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有个游戏公司想要高水准的职业选手，和这所福利院的院长达成了秘密协议，要从所有心智健全的孩子们选出寥寥几位来重点培养。
而被选中了的孩子，将由游戏公司负责赡养，可以接受更良好的教育环境，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那时的栀子并不清楚「职业选手」意味着什么，但是老师们鼓励大家踊跃报名，所以栀子也跟着参与了训练。
在福利院原本是放置运动器材的仓库，被大人们腾出并且摆放了有四十多台台式电脑。所有愿意参加筛选的孩子们被要求在电脑上游玩一款名为「WarcraftⅢ」的游戏，只有在游戏里取得目标规定的成绩，才能够被游戏公司派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相中。
——筛选开始的第一天，有大约80%的孩子被淘汰了下来。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在当时的福利院，有很多的孩子连电脑都没有见过，更何况要在电脑上去操作一款游戏呢。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也不会像老师那样给出任何游戏内容的讲解或者引导，只是站在一旁不停地看手表等候时间，将达不到目标的孩子一批批送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栀子在长期以来的学习中，早已经养成了会自己独立思考的习惯。从第一次见到鼠标，到右手能够灵活地操纵鼠标为止，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男人们设置的目标是从要四个奇怪的势力当中选择一个，用来打败鲜红色的敌人。因为每个势力的特点各不相同，可以选择自己喜好的势力以及颜色。栀子最喜欢四个势力当中，会让大地的颜色发生变化的第三个，叫做不死族的种族，颜色也自然而然选择了最喜欢的粉红色。
无数次地探索每个单位的作用以及战斗力，经历了失败之后越挫越勇，思考着打败鲜红色敌人的种种方法……在规定的三个小时之内，栀子终于研究出来了一种独特的战术，成功消灭了鲜红色的敌人势力，屏幕上出现了「player是胜利者」的白色文字和游戏结束的界面。男人们在编号名单上打上黑色对勾，代表着栀子突破了男人们今天设置的试炼。
但是挺过了第一关，不代表可以挺到最后一关。
男人们设置的试炼开始变难。栀子在游戏当中，能够明显感觉得到敌人在逐步发生变化。从一开始可以寻找到某个规律变成了毫无规律可寻，敌人攻击的章法也变得来势汹汹又捉摸不透。短短一周的时间，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淘汰下来，连栀子也不例外。
只有唯一的一个编号为「145」的男孩从筛选中挺了过来。
看到活动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的男人们，结束了测试，并打算将这个男孩带回到公司本部，进行重点培养。但是男孩却和大人们提出了一项要求。
「把我还有这三个家伙一起拉过去吧，他们的技术也不赖。况且我一个人怕寂寞。」
当时勉勉强强撑到了倒数第二天的栀子，就在男孩的指名当中。稍微考虑了一下，游戏公司负责这项职业选手培训活动的负责人同意了男孩的要求。
被科美电子带回来的四人，拥有了新的名字，春夏秋冬。也拥有了专属的训练场所，还有了战队名——这就是最初的FS战队。
遗憾的是，大费周章从福利院里培养职业选手的科美电子，把全部心血都压在FS战队和第一届WCG赛事上，结果没想到居然把家当给赔了个精光。
FS战队输给了NSBs战队。
科美电子的信誉受到了影响，而且从福利院培训职业选手的做法一旦曝光，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娱乐公司「Venus」和科美电子继续合作的意向取消，科美电子被「Venus」抛弃，不再拥有旗下发行的任何游戏的版权，资金周转不过来导致俱乐部也遭到了查封。
战队的四人被赶出大楼，变成了流浪汉。这是发生在一九九九年的事情。
栀子是战队中年纪最小的一员，所以方方面面上都受到了其余三人的照顾。同样都是福利院出身的情况，让彼此之间反而结下了更深的羁绊。尽管科美电子倒闭了，四人没有了靠山，食不果腹，只能通过捡垃圾的方法来维持度日。但是流浪街头的四人，团结互助又亲密无间，恐怕再没有比那时更纯洁的友情了。
现在栀子的生活踏上了正常轨道。随着War3这款游戏在全国逐渐变得热火朝天，各种大小规模的比赛也层出不穷，而拥有游戏技术的人无疑有了用武之地。
凭借着卓越的游戏技术，夏和栀子被电脑公司「crystal」的董事长相中，签下了合同重新变成了一名职业选手，在War3的比赛上大放光彩。同时电脑公司的董事长也开始着手New Four Season战队，也就是NFS战队的组建。
——过去的春和秋已经消失了。
栀子在进入新的俱乐部训练游戏技术时，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是内心的隔阂却一天比一天严重。在新成员加入战队的欢迎仪式上，栀子甚至闭门不出，和他们之间的僵直关系一度让战队教练感到头疼。
这一次栀子会来到武汉，也是遵从了教练的指示。今年的CEG，会让战队里新人的春矢梦来参加华中地区的赛事，而栀子则负责监督新人。大概教练的意图是「除了要夺得比赛名次之外，战队中新成员与旧成员之间的关系也需要调谐」。
栀子本来不想陪同一个陌生的异性去外地。更何况两人作伴，日常生活什么的都要在一起，实在是很麻烦。只是华中地区的武汉市有栀子认识的朋友，这次去武汉纯粹就是旅游观光，所以才干脆地答应了教练。
关于这点新人的春矢梦还向自己道歉过，「希望不会拖前辈的后腿」，春矢梦是这么说的。
——不过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心上人」更来得准确。
晃晃脑袋把不开心的记忆拂去，栀子一想到即将要和喜欢的人见面而心跳不已，害羞似的一抹粉红染上了眉梢。
裙子口袋的手机适宜地发生了振动。栀子将双手抱住玩偶兔的姿势调整成单手抱，随后从百褶裙里掏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虽然时间已经离约好的期限过去好久了，但我想你肯定还在等待吧，冬？」
会用「冬」这个称谓来称呼自己，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的样子。栀子闻声立刻分辨出了来人是谁，声音变得哆哆嗦嗦。
「——秋、秋秋秋秋姐！你突然打电话来是要干嘛。」
「你说干嘛……当然是询问我亲爱的妹妹的约会怎么样了啊。怎么样，见到对方了吗？」
「还没有……话说回来，秋姐你干嘛突然这么关心栀子的事，你不是很忙吗？」
把声调提高了个几分贝。栀子眺望着公路上从眼前快速驶过的白色车辆，身子在学校外的栅栏附近气得发抖。
秋的全名叫做秋茉莉。是最初的四季战队中主打NE的成员。现在的秋姐早已经脱离了队伍，加入了War3冠军张红雀的叔叔，张华阳创立的BG战队，成为了张红雀手下的第一大臣。
秋会打来电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秋比栀子的年纪要大上一两岁，以前在FS战队共同生活时，男生和女生总归是有生理上的区别，一直都是由同为女性的秋来负责照顾栀子，她会对栀子这么上心是有原因的。
更何况，「喜欢的人在武汉市第三中学读书」这个情报，也是从秋那里得到的。不过和喜欢的人见面还要被别人偷窥的这股不**，还是在栀子的心头挥之不去。
「姐姐关心妹妹的恋爱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跟我忙不忙没有关系。而且我也只是随便问问……那份警惕心可以收住了喔，冬。」
「……知道了。」
小声地丢下这句话后，看到了熙熙攘攘的穿着靛蓝色西装外套的学生们在往这边走来，于是栀子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让成群结伴的学生们从眼皮子底下走过。
二零零四年——也就是去年的CEG上，秋以「xiaOW」的游戏昵称和BG战队选手的身份，参加了比赛。从比赛中的西北地区不停地打败对手，顺利拿到了出线资格的入场券和「西北月神」的称号，在四进二的全国半决赛上打败了颇有人气的RM000，拿到了晋级决赛的资格。不少的人都为秋欢呼，为中国又出了一位电竞大神感到骄傲。
——但是随后xiaOW的举动，让所有关注比赛的人都大跌眼镜。
CEG的全国决赛上，xiaOW对上的自然是现役冠军张红雀。比赛开始，xiaOW直接弃权，主动让张红雀晋级拿下冠军。
这个举动一下子惹怒了不少的War3爱好者，观众们自然而然地就把「xiaOW属于张华阳创建的BG战队」和「xiaOW弃权让张红雀获胜，张红雀是张华阳的外甥」联系了起来，指责BG战队打假赛。而且xiaOW这个参赛选手，也背上了「打败国人选手，然后弃权让韩国选手赢，真不愧是韩国走狗！」的骂名。
当事人张红雀其实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负面影响。
倒不如说这是他故意给秋设下的一石二鸟的计谋。秋的忠心被证实，而且秋也蒙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秋不可能会被其他的正规战队接受，从此只能够依靠自己的BG战队而活，仿佛鸟笼般把秋给囚禁了起来。自己却直接坐享了其成，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冠军。
——这就是活在大众视野之外，张红雀最真实的样子。
秋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吧，不曾向任何人抱怨过。而力不从心的栀子和夏，也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秋的电竞生涯一步一步迈向深渊。不过抛开比赛不谈，至少日常生活秋还是过得很幸福的，这让心疼秋的栀子和夏松了口气。
电话那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秋正在组织语言，良久之后抛来了对话。
「……不过啊，冬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都埋伏了快有一个月了，说不定对方根本不想见你一面。这么死缠烂打真的有意思么？我都要后悔告诉你这个情报了。」
「纸岐哥哥……也有他的苦衷。不过，栀子知道，纸岐哥哥并不讨厌栀子这个事实。所以栀子会等，等到纸岐哥哥回心转意为止。」
这番话让电话那端的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许久，栀子才从听筒里听到「……笨蛋冬」这几个字。
秋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才会说出这种话。然而这样的行为值不值得，只有栀子自己心里清楚。
——纸岐哥哥的话，就没关系。
他肯定不会拒绝，他也不会因为看不起栀子就疏远栀子。
当初栀子流浪街头，落魄到不成样子的时候，是纸岐哥哥带着一脸乞丐样的栀子回家。手把手教导栀子怎么放热水洗澡，给栀子准备了食物，还和栀子一同打了电子游戏。
因为从西装革履的男人们那里接受过War3的训练，并且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参加过比赛，栀子的游戏水平可不是一般的玩家能够匹敌的。轻轻松松地就获得了数不胜数的胜利，有几场发挥得不错，对方敲下了「good game」的文字时，纸岐哥哥甚至为自己感到高兴。
那段时光真的好开心。
从福利院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
和达不到指定目标，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的男人们不一样。哪怕栀子失误了，偶尔发挥失常输掉游戏，也只会被纸岐哥哥摸着头鼓舞说「没关系的」。这也是栀子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打电子游戏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那之后纸岐哥哥了解到栀子还有三个同伴，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收留。无可奈何，他只能给予栀子那个时候的他所能给出的最大援助——几乎是全部的零用钱以及一些曲奇饼干。
栀子得到了曲奇饼干和零用钱，回到遮风避雨的桥洞时，一同流浪的春，夏还有秋全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那段时光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寒冷的东西存在了。
离第三中学放学的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街上学生们的身影变得稀薄，气温也随着时间在缓缓下降。正当栀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时，秋的声音再度响起。
「算了……陪你们玩这场闹剧我都要快心力交瘁了，随你们自己喜好吧。话说回来，你们那边过得怎么样，夏还好吗？」
栀子下意识地差点把「夏很想你」几个字一吐为快，可是随后清楚地了解到现状不允许自己这么去做。
秋现在是BG战队的一线选手，也是现役冠军张红雀手底下的大红人，同时也是现在NFS战队的劲敌——不可能轻易地说得出「不要问无关的事，你直接回来我们身边就好了」的俏皮话，栀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让人照顾，一无所知的小丫头了。
「不要紧哦，秋姐。夏和栀子都精神着呢。啊，差不多纸岐哥哥他们要出来了，栀子要先挂掉电话咯。」
往校门口轻轻一瞄，正巧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虽然旁边还站立着一位黑发的男学生，一如既往地显得非常碍眼。但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没有了退缩的余地，一鼓作气冲上去就好了。
挂掉电话把手机收回到裙子里的栀子，以不被人察觉的姿势捂了拳头替自己鼓劲，对自己说了声「加油」。
戴着黄色蔷薇发卡的纸芊，以及不认识的，带着一脸稚气模样的男学生，两人都挎着单肩包并肩行走着。
栀子瞄准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冲到了两人面前。左手仍然抱着玩偶兔，右手则将包装精美的礼盒向纸芊直直的递了出去。小女生向年长的女生低头递出巧克力这副场景，在陌生人的眼里可能会引发微妙的联想也说不定。
「这个、这个！纸芊小姑……」
想把来意准确传达给对方的栀子，断断续续地说着提前在脑子里排演好的台词。
不用多说，纸芊就已经理解了栀子的意图，露出西餐厅服务员对待客人一样的礼貌微笑。
「又是要送给鄙人……不对，我家哥哥的对吧？」
「嗯嗯。拜托了，请你务必要转交给纸岐哥哥，说这是栀子亲手做的。还有，纸岐哥哥对栀子做了很多事情，栀子很开心。请他知道，有个叫栀子的女孩子一直很喜欢他。」
「这不是和昨天的差不多嘛……」
纸芊苦笑着嘟囔，随后冬栀子就强行拉住了纸芊缩在衣袖里的手，把巧克力交到了纸芊手里。
「才没那回事。纸岐哥哥肯定会懂的，栀子一直都很喜欢他这件事。」
「…………！」
被抓住了手纸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像煮熟的毛蟹一样，通红了起来。
「果然是我说的话有点害羞？」，冬栀子思忖着，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停止，要继续前进。
必须得把接下来预想的重头戏说出口。这是在来武汉之前把夏拉到自己房间练习了一个晚上的成果。
「然后呢。我想，这个周末和纸岐哥哥一起去约会呢。听夏说男女约会的话肯定要去游乐场，电影院这种地方。虽然栀子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和纸岐哥哥一起去肯定会很有意思。」
纸芊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她略显歉意地垂下目光。
「……啊，哈。不过哥哥很忙，估计应该没有时间……」
学生的职责就是学习考试，考上大学拿下文凭。栀子虽然没有正经地上过学，可是这些道理都清楚，死缠烂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没办法攻略纸岐哥哥，那就先攻略纸芊小姑。
栀子的脑筋稍微转了一转，随后轻声附和了纸芊的答复，不让她发生难堪。
「这样啊，真遗憾。」
栀子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完全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而实在纸芊他们认为栀子会失望地离开的一刹那，栀子直接牵住了纸芊的手，打算提出直球。
「然后呢，纸芊小姑，可以的话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够参加我和你哥哥的婚礼，当然这个也要跟纸岐哥哥说，栀子随时都可以为他献身，在床上。」
听到奇怪的词汇纸芊的意识混乱了，说话也前言不对后语。
「鄙人，不对，我说栀子啊——」
「不行。你要叫我栀子嫂嫂，辈分可不能乱啊，纸芊小姑。」
「……我知道了。栀子，嫂嫂……」
「嗯嗯。真是个好妹妹，下次我会做双份的巧克力。小姑和老公一人一份。抱抱～」
「等！鄙人说。为什么会突然抱过来啊，刚刚的是敷衍你会听不出来吗？」
栀子假装自己根本不听纸芊的话，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抱住了纸芊的身体用鼻子在胳肢窝还有脖颈的地方嗅气味，纸芊被弄得不知是享受还是在抵抗，脸上逐渐飞上一层羞涩的粉红色。
「纸芊小姑身上好怪啊，有纸岐哥哥的气味，难道是兄妹恋？」
「只是一家人，所以用的沐浴液什么的都是同一款式啊。」
「原来如此。啊，话说小姑的胸部完全就是飞机场嘛，你看。」
「啊啊啊啊啊，你在碰哪里啊～～！！！」
是碰到了什么敏感的部位了吧，纸芊发出了可爱的哭喊声。
「女生之间有肢体交流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冬栀子对纸芊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
看来这位小姑还是没有被攻陷掉，对自己仍抱有疏远感。这可绝对不可行，将来纸芊和自己可是要成为一家人，必须得把关系弄得更亲密才行。
正当栀子把脸贴在纸芊的胳肢窝，预备着从下往上去蹭的时候，从旁侧传来温和的少年的声音。
「那个，差不多就行了吧？接下来我和纸芊还有别的事要做。」
这句不速之客的话让栀子停下了动作，接下来纸芊也露出了一脸为难的样子，轻轻把手搭在了栀子的肩头。
「……对、对啊！我们接下来还要一起去写作业，准备功课什么的。说起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抱歉啦。那个，栀子小妹妹。总之巧克力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倒不如说根本都不需要帮忙……」
「…………」
根本不能理解这个男学生说的话隐藏了什么含义。果然还是身为女性的魅力不够吧？毕竟栀子现在才15岁，身体都没有完全地发育起来。
而且被妹妹的老公叫「小妹妹」更是匪夷所思，虽然这个男学生能不能成为纸芊的另一半还是个疑问。不过两人打得挺火热的样子，栀子也不好干涉进去。
「好吧，今天栀子就到此为止。一定要帮我转达给纸岐哥哥，栀子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这件事。」
「…………知道了。」
以熊抱的方式紧紧贴着纸芊的身体，在她的背部轻轻拍了一拍之后，栀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松开了手臂制成的枷锁。
「再见，纸芊小姑。还有，阻挡我和纸芊小姑联络感情的交通事故的路障。」
「最起码说我扮演的角色是树也比较好吧。」
无视了黑发男的吐槽，冬栀子伸出戴着加绒手套的右手朝两人挥了挥手，继而蹦蹦跳跳地离去。
从七大区域进行全国比赛的CEG，每个区域进行比赛的时间都不一样，有先后之分。这次陪着战队的新人打完华中地区的比赛后，还得到出生地山西省——也就是华东地区去一趟。
华东地区的赛事由栀子参加。
去年的栀子就打败其余的参赛者，拿下「华东鬼王」的名声和入场券，尽管没能进入决赛，但是十六强的成绩已经让教练心满意足了。
到华东地区要进行比赛时，干脆邀请纸岐哥哥到故乡去玩好了。那个时候是初春的二月份，学校都已经放假，纸岐哥哥肯定会有时间陪自己去玩。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要在离开武汉市之前，和纸岐哥哥见上一面说说话，再正正经经地邀请他才行。
并且栀子是山西人，知道很多山西的地方特产和旅游胜地。可以跟纸岐哥哥做很多好玩的事情，顺便还能让纸岐哥哥见识一下自己作为职业选手的样子。
冬栀子乐呵呵地想着这些事情，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纸芊的感叹声。
「栀子。啊不对，栀子……嫂嫂……你真的很喜欢哥哥呢。」
「对啊！栀子，这个世界上最爱纸岐哥哥了～」
回过头的栀子，朝纸芊露出了沁人心脾的笑容。看到她那笑容，仿佛能够感受得到在冬天飘舞的栀子花的芬芳。
*
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啊，真的很难让人想象她居然经历过那种事。
目送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站在纸岐身旁，把事实真相弄明白了的黎亚，带着沉重的叹息如此说道。
早在黎亚掩护纸岐出入校门时，纸岐就把FS战队的由来，以及这名叫做「冬栀子」的女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跟黎亚进行了诉说。一九九九年举办的第一届WCG，彼玖率领的NSBs战队击败了FS战队，拿下了WCG中国区冠军。
但当时War3进入中国的游戏市场还不到半年，只有拿到WCG中国区冠军的战队才有资格走向世界，亚军除了数千元的奖金之外别无他物。
即便到了War3火爆全球的现在，任何比赛也只有冠军、亚军、季军三个名额而已。
游戏受众达到数百万人，大大小小的职业选手有数万人之多，胜者却只有仅仅的三名。如同上帝向挤在斗兽栏里的无数平民仅仅扔出了一枚皇冠，靠蛮力和技术巧夺皇冠的人才终为人上人。
这就是电竞皇帝所处的那个世界里的规矩。
输掉比赛的人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正因为FS战队与胜利失之交臂，背后支撑他们的科美电子垮台了。春夏秋冬四人变成孤苦伶仃的流浪儿童，纸岐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跟冬栀子产生了联系。
到了二零零二年，War3在中国成为了热门的主流游戏，各种比赛层出不穷。电脑公司「crystal」的董事长想进军电竞圈，于是接纳了四人中的夏和冬。自此，夏和冬又走上了职业选手的道路。其中，以拿下了二零零三年CEG全国冠军，二零零四年沈阳区冠军和CEG全国季军的夏梓盐最为瞩目。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信任你，也很喜欢你，什么东西都愿意跟你说。要不你就先尝试和她交往看看？」
「她和鄙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她是有名的职业选手，有粉丝还有同伴们爱戴。而鄙人只是普通的高中学生。你能想象大明星和普通的上班族谈恋爱的情景吗？」
「不试着交往的话谁也不知道结局的吧。我觉得并不稀奇，艺人和普通人结婚什么的，你还是别把自己想得太卑微比较好。」
「……鄙人要强调的东西倒不是那个来着。」
离开了第三中学，在市区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找到了经常使用的公共卫生间。这次纸岐迅速地就换好了男生的校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收拢的金发又变回了学校里清爽的样子。白色丝袜和黑色裙子换成了男式的靛蓝色长裤，化妆的痕迹也被搽得干干净净。乍看之下的干净的中性面孔，说起话来时就会有男生的气质。
「头发上的发卡忘了拿喔。」
黎亚看着没有察觉到的纸岐，提醒了他一下。纸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部，「……真的，鄙人忘记了」这么说了一句，随后用手把黄色蔷薇的发卡摘了下来。
「……真是的。」
黎亚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恢复了性别的友人，无奈地挤了下眉头。
「所以还故意打扮成女生，欺骗无知少女哦？一点都不可爱啊，纸芊小姑～」
「……你就不要用那个名字叫鄙人了，理智都要飞走了。」
似乎是回想起了刚才被叫做冬栀子的女孩不禁抱住了身体，还做出亲密举动的事情，纸岐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茶绿色的视线抬高了一点，随后又伤感地垂下。
「她除了游戏的话就一无所有了。和鄙人这种游戏外行在一起，又无聊，也是自毁前程。再说，她说出那些喜欢鄙人的话，也仅仅只是因为鄙人对她友好，她很感激罢了。」
「……我好像有点没明白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过去鄙人帮助过那个叫做冬栀子的女孩的忙，所以她才会这么盲目的追求鄙人。利用别人想要报答的心然后结交男女朋友关系什么的，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不能称**呢。要鄙人说，与其跟鄙人恋爱，倒不如跟那边的人在一起更好。」
说完这套高深莫测的言论，纸岐用食指朝着公路对面，挂着招牌的某栋门店指了过去。
黎亚和纸岐目前所处的公共卫生间离第三中学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走路的话二十多分钟就能到达这里。
而公共卫生间附近是一片闹市区，有许多琳琅满目的门店在运营。平时第三中学的学生们放学了也会来这边购物，黎亚有时也会在这边的面包店买个奶油面包当早餐。
第三中学的冬季校服是靛蓝色西装外套。现在正是放学不久的时间，所以可以看得到很多穿着靛蓝色西装外套的学生在街道上走路的身影。
有两个女生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也有拿着手机听歌的人。而在这所靛蓝色的人群里，有一个戴着三角形银质项链，看上去很清秀的男生显得极其另类。
他一个人挎着书包走路，既不热衷于人际交往，也不热衷于鲜丽的都市生活，仅仅只是一个人望着前方静静地走路，偶尔他会用没有生气的死鱼眼一样的眼神眺望一下远方的街景。
纸岐的手指头指的方向就是这个男生。黎亚眺望了他好大一会儿，和印象里认识的任何人的轮廓都合不到一起，黎亚终于确定自己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这时，视线中的男生，在一家售卖坚果类食品的门店前停住了脚步，「老太太，麻烦请给我五十块钱的糖炒栗子」，这么跟坚果店的店主打了声招呼。
五十块钱的糖炒栗子大概有八斤到九斤，怎么看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消灭的分量。
可是男生清晰的眸子没有丝毫犹豫，并且早早地付了钱，老太太于是开始糖炒栗子的制作——将已经切好十字口的生板栗放进铁锅，加入糖和清水然后加热。等待的这段时间男生没有和老太太发生任何对话，而是掏出了黎亚认识的专门用来记英文单词的小卡册。
跟自己一样在第三中学读书，没见过的面相所以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懂得利用空暇时间记单词，还是个喜欢吃糖炒栗子的怪人。
黎亚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而在黎亚仍在专心致志地观察他时，纸岐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之后，不动声色地揭晓答案。
「他叫彼零，就是那个最强玩家彼玖的亲弟弟。和鄙人还有黎亚你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不过他是通过艺术特招生的方式考进这所学校的。」
「彼……彼零……？」
听到这个答案，黎亚嘴里喃喃地发出声音，头脑里思考的弦嘣地一声断掉了。
而凝视的远处，女店主和等待的男同学之间发生的对话也无疑证实了黎亚的猜想。
「你真是喜欢糖炒栗子呢，每次都照顾我这个店的生意。请拿好慢走。」
「谢谢。」
「哦呀？今天你没戴眼镜，差点还没认出来呢。」
「我一般除了上课或者用电脑什么的时候，才会戴上眼镜。配眼镜的老板也说过，像我这种低度数的人，平常不戴眼镜还助于恢复视力。」
「原来这样，哈哈……」
和坚果店的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之后，彼零的手接住了包裹糖炒栗子的纸袋。
而彼零的身影，在黎亚的视线中开始与另一个远在天边的人重合了起来。
——Storm选手退出了比赛，RM000选手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又是保持着随机种族的记录完胜了对手，拿下了华中地区的冠军！让我们恭喜RM000选手！
——现场的掌声完全不断，看来有相当多的人期待RM000选手重演当初的不败神话啊！
没错。
这个叫做彼零的男学生，就是当初打败了哥哥的人。
尽管当时的他有戴眼镜，现在却没有戴，但是绝对不会错。
然而，对方并不是施展了什么阴险狡诈的计谋取得胜利。相反彼零赛前还使用了随机的方式，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让了哥哥一步的。
他是靠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哥哥。不管哥哥失败得有多么惨烈，这个事实必须得承认。
「……喂，黎亚？你有在鄙人说吗？」
「……」
遇见了让哥哥痛苦的根源所在，但是黎亚心中涌现出来的情感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恨意，居然是心跳加速。
莫名的兴奋感刺激到了黎亚的大脑中枢神经，让黎亚浑身感动得发起抖来。
「……纸岐，这个叫彼零的人去年是不是参加了CEG？」
黎亚问出来多此一举的问题，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而纸岐在无视了变得奇怪的气氛后，颔首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他去年参加CEG，拿了我们这个华中区的冠军，进了全国四强的半决赛，整个第三中学的学生都为了他一个人感到热血沸腾。听到消息时，几乎全校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旷了课去比赛现场给他打气，还怀疑他会不会退学当职业玩家呢。」
「你说的是真的？」
「……鄙人不会对黎亚说假话。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不是吗？」
黎亚思考着「这倒是说得没错」，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买了东西准备离开的彼零身上。
黎亚的目光变得格外炯炯有神，明媚的光芒在他眼里流转。双手激动地握成拳头，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叹声。
「厉害，厉害！太帅了！职业选手，电竞什么的真是太帅了！没想到，原来这么帅的人，现在就在我眼前活着啊。我说纸岐，你现在就告诉我War3这款游戏怎么玩吧？最起码我想知道详细信息，我突然觉得好有兴趣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
望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不正常了的朋友，纸岐无奈地摁了下太阳穴。突然纸岐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黎亚说道。
「说起来，鄙人有认识的人在学校搞了一个电竞部之类的兴趣小组，虽然部长和部员就鄙人和她两个人……你要入部吗？」
「入部……？是跟什么足球部文学部一样的吗。」
黎亚兴高采烈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
「……纸岐，抱歉这个我不能答应。因为我每天还要给姑姑和哥哥做饭，需要早点回去。」
「鄙人倒是见过你姑姑。是在房地产上班对吧？家长会的时候真是厉害。」
「那只是因为那次她带的部下的销售成绩很差，心情很烦，喝醉了酒才闹出来的那场闹剧。是说，我平时生活也有点拿她没办法，姑姑原本就很大大咧咧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真好啊，有个这么可爱的家人。」
纸岐的脸上出现了微笑。黎亚不知道他是在捉弄自己还是真的这么认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时纸岐抓住了黎亚的双臂，颇有存在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没关系喔，我们这个电竞部没有什么规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好了。啊，但是不要搞坏电脑设备什么的。顺带一提，我们那个电竞部的部长是原来NSBs战队教练的女儿。」
「NSBs战队？那不是很厉害吗？！」
那支曾经的战队里可是有哥哥迷上了好久的冠军彼玖。
黎亚听得眼睛发直。
「对哦。而且我们电竞部的部长拥有可以使用俱乐部的权利……虽然这么说，俱乐部也只是个地下室而已。因为武汉这里的俱乐部是NSBs战队还没有出名的时候他们使用的，可以说得上是名人的旧物吧。」
「我要加入电竞部！明天我就去写入部申请书。」
看到黎亚自己趴在地上，正从书包中拿出纸和笔时，纸岐提醒了黎亚说道。
「倒不用那么繁琐的手续……待会鄙人也要去活动室露个脸，到时候鄙人跟部长说一声就可以了。她大概也很高兴吧，毕竟学校的人都是书呆子，没几个愿意陪她打电子游戏的。」
「真的？太好了！」
能够在哥哥喜欢的偶像的故居里活动，而且说不定还能把哥哥也带过来……！
如果让哥哥见识到即将要到来临的场景的话，哥哥肯定会兴奋起来的。
想到这里黎亚的嘴边不觉露出了笑容，但随即又察觉到遗漏了某个重要信息，于是开口问道。
「……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电竞部的部长叫什么名字。」
光顾着想哥哥的事情，把重要的信息给忘了询问。黎亚困惑地看向纸岐，只见纸岐俏皮地闭上了一只眼，故弄玄虚地说道。
「NSBs战队教练的名字姓泠，所以这个电竞部的部长也姓泠。全名叫做泠雅雅。」
是个陌生的名字，而且是个女孩。
要跟她搞好关系才行呐。
黎亚将拿出来的白纸重新塞回到书包，结果一时没注意，呼啸而过的一阵风将白纸吹走。
再注意时白色的纸张已经飘扬在了冬季的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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